第7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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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, 齐国国内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。

说它不大,因为涉事的仅两个小家族;说它不小, 则是因为其中一个小家族温氏依附于四大氏族之一的拾氏。

事情是这样的:

波氏家主波丕年方十八, 正是一个男人最血气方刚、最充满雄心壮志的年纪。但他空有满腹想法却只能做个空壳傀儡——因为他身上压着一个能力卓绝的嫡母西浣罗。

西浣罗也是个小家族的世族贵女,及笄后嫁给波丕的父亲, 也算门当户对。谁知没过两年,波丕的父亲就坠马死了,彼时西浣罗膝下没有一儿半女, 波氏遂要求收回家产,改波丕父亲的叔叔为家主。

西浣罗当机立断,把一个通房婢女生的儿子抱到自己这儿, 经过一系列周旋, 保住了家财。而这通房婢女生的儿子也成了新一任波氏家主,即波丕。

由于波丕年幼, 波氏的大权一直被把持在西浣罗手里。

西浣罗生的貌美如花, 又长袖善舞,一边借助娘家力量, 一边多方周旋, 波氏的人一一被她替换, 安上自己的心腹, 到如今波氏俨然是她的一言堂。

随着波丕渐渐长大,他当然不满于这种现状。却苦无办法, 抑郁不得志, 只能日日买醉骂贼老天, 又求着老天开眼让西浣罗早点死了。

就在这样的情况下,有一天深夜,他在赌坊里输光了钱偷跑回来,蹑手蹑脚走过后竹林时,于飒飒声中听到一阵水/乳/交/融的声音。

他咽了口水偷偷走进,竟然发现两个当事人中一个是他的嫡母,另一个他也认识——温氏家主的弟弟温拾遗。

是了,西浣罗青年丧夫,怎么可能这么耐得住寂寞,一个面首都不找,原来是早有老相好啊。

刹那间,波丕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。

但不是现在,他必须秘密绸缪,让西浣罗一块遮羞布都没有的在朗朗明日下无所遁形。

于是,他开始暗中观察西浣罗和温拾遗。

两个加起来年逾古稀的人可真会玩,草丛的、马上的、水里的……

丝毫不记得自己一个是寡妇,一个有妇之夫。

距那晚八天后,是家族祭祖的日子。家庙西浣罗当然没资格进去,但她还要主持接待客人,温氏就是被邀的一个家族之一。

在人前,两人还是端得住的。至少西浣罗笑得礼貌得体、端庄温和、

波丕看得心中一阵作呕,天知道两个道貌岸然的人私下里有多藏污纳垢。他遣被他收买的一个丫头,假西浣罗之名,去邀请温拾遗又到了那片竹林。随后自己率族人入家庙。

没想到家庙中一只野猫偷吃了供品,众人怒不可遏,一路追赶,最后追到了一片竹林……

扶突城内,一片哗然。

祭祖前三天,就要焚香沐浴,茹素禁欲,身为寡妇的西浣罗竟然干出这种事,波氏再也容不下她了。

波丕以为事情该在这里结束了。

然而事实上,这才只是个开始。

流言像长着翅膀的蜻蜓飞遍扶突城的每一个角落,“波氏竹林”、“小竹林”成了下九流的肮脏话,大街小巷都在传这两家贵族的笑话,甚至惟妙惟肖到温拾遗和西浣罗彼时的姿势与神态。

温氏和波氏在封邑内的威信都一落千丈。

温氏对波丕恨得牙痒痒,再加上旁边还有温拾遗和西浣罗的敲边鼓,一场温氏和波氏的争斗展开了。

一时二家不相伯仲,都各自联络自家姻亲,最后一把火烧到了拾氏上。

温氏家主夫人就是拾氏旁支女。

拾氏虽瞧不上波氏这等小家族,但自家女求到边上来了,而且温氏又一直在给拾氏跑腿。

他们就打算吞了波氏及其姻亲,却没想到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。

小氏族们联合起来抗议了,抗议大氏族对他们的压迫。

蚂蚁虽小,却积少成多,最后一卷告到齐公面上来了。

齐公:“……”他看看右手边狐源,又看看左手边谢涵。

前者一脸平静,后者淡笑施施。

齐公:“……”他最后看向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某个小家族家主上。

那已是个花甲老人,却抱着齐公大腿哭得像个孩子:“君上啊,这日子没法过了……欺人太甚,他们大家族欺人太甚啊……但凡有一点不顺他们意的就要喊打喊杀喊剿灭,剿灭……咱们是贼还是敌军啊就要剿灭,当年也是这样,不依附他们就是狂风骤雨般的打击,可我们生是齐人,死是齐鬼,要依附也只依附君上,他们那算什么东西,谁不是祖上有点功勋,竟然仗着势力大这么排除异己啊……不给我们留一点活路……”

这话就有点儿诛心了。

殿内四大氏族的人听得面面相觑,唯恐耳根子软的齐公被煽动,立刻撇清关系道:“拾氏帮助姻亲的确有些咄咄逼人了,但良家主不要夸大其词!”

拾氏不干了,“什么咄咄逼人?我们行得正立得住,波氏陷害温氏……”

“那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?”谢涵忽然道。

他与几大氏族关系是不错,但不包括拾氏,那是他大哥谢浇的姻亲,而且拾氏家主拾夏可没少给他找麻烦,就别怪他在这个时候开腔了——他总该开个腔的,作为整出事件的策划与推动者之一。

那拾氏子弟顿了一下,立刻有一个须氏子弟哂笑道:“总不会是替天行道罢?”

齐公就坐在上首,谁敢说替天行道呢?

须氏和拾氏一直是政敌,又兼由于须贾的原因,分属谢涵阵营,此时当然帮腔。

那拾氏子弟一听,吓得跪下来,怒道:“慎言!”

谢浇转头对谢涵瞪眼道:“我记得三弟还不到议政的年纪罢,怎么私自站在这儿?”

谢涵微微一笑,然还没等他开口齐公已出声道:“寡人特许。”

平地一声雷。

这声音虽然不重,却比什么咆哮怒吼都管用多了,殿内霎时都静了,齐齐向谢涵齐公二人看来。

谢涵自己也愣了一下,随后对谢浇挑了挑眉。

谢浇没想到事情全不按他的走向发展。

众人更被齐公突如其来对谢涵的“维护”——按齐公曾经对谢涵的态度,这可以算维护了……罢——给惊到了。

齐公被看得有一丝丝不自在,谢涵见状立刻把众人注意力往自己这里拉,重重“咳”了三声,“还有七天便是孤生辰,君父说带孤提前熟悉熟悉,有什么不对么?”

这没什么不对,可发生在太子殿下您和君上之间的话,就太不对了。

众人没有说,但在心思浅的人脸上就仿佛写了这么长长的一串话。

齐公尴尬地轻咳一声,把偏题的话拉回正轨,淡淡而不失威严地注视着下方的花甲老人和拾氏子弟,“拾氏私自械斗,确实该罚。但波氏、温氏更令我齐国蒙羞,今夺爵夺邑,贬为庶人。”

殿内霎时一静,落针可闻——齐公素来温和,这次处罚竟然如此严厉。

那拾氏子弟不敢说话了,终究他不是拾夏,可不敢与齐公叫板,只期待着这处罚不要太严厉。

他心中暗暗祈祷着,没想到齐公下一道声音把他送上了云端——“拾氏越俎代庖,令全体涉事者闭门思过三月。”

就……这样?

没有一点实质性处罚?

君上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,大氏族的人松了一口气。小氏族的人各个义愤填膺,却敢怒不敢言,那花甲老人白眼一翻、晕了过去。

但无论如何,此事告一段落。

波氏、温氏家财,全权收归国有,又没惊动大氏族们,又激化了氏族间的矛盾,怎么说都算一个成功——

本来,小氏族们可没胆和大氏族叫板,花甲老人其实是狐源和谢涵的人。但经此一事,小氏族们却彻底滋生了反心。

众人走后,狐源、谢涵对视一眼,齐公又咳了几声,“你们两个,可真能生事,搅得寡人头都痛了。”

闻言,谢涵绕到齐公身后,把两个拇指放在对方太阳穴上,“那儿臣来赎罪。”

齐公顿时不自在,肌肉紧了紧,又松开,鼻腔里发出“嗯”的一声算默许。

谢涵眉眼一弯,给人轻轻揉起来。

这大半个月来,除了绸缪这件事外,谢涵花精力最多的地方就在缓和和齐公的关系上了。

谢涵这样的人,只要他放下芥蒂,诚心来讨好你,可没人拒绝得了。

从一开始的寻医问药,到端茶递水,到虚心拿国政请教,不知不觉,齐公就被温水煮青蛙了,还有一点小得意和小沾沾自喜:看,连他君父都盛赞的儿子,到头来还是有问题要问他的,谁叫姜还是老的辣呢?他总归是他爹!

“太子你不要怕,虽然君上和你可以说近十年不像一对正常父子地相处了。但君上是一个很长情的人,你想想,梁夫人远嫁二十年,君上能对梁夫人丝毫不变,一如既往地把梁夫人的事当自己的事,就可知,他多么念旧情了。”

狐源不只一次地对谢涵这样说道,谢涵终于小心翼翼地迈出试探的第一步,然后一步又一步,到现在他真的感觉到小的时候,对方对他的保护之情并没有消退。

出了殿门后,谢涵与狐源并肩而行,低声道:“多谢狐相。”

他说没什么为什么谢,狐源自懂得,他淡淡一笑,“太子殿下不必谢老夫,老夫并非为你,老夫只希望君上的人生圆满一点再圆满一点,妻贤子孝、儿孙绕膝、福寿安康、长乐无极。”

说完,他往西边宫墙眺望,“不过有些人未必这么希望,今天所有人都知道君上对你的态度变了,不少人怕是要坐不住。”

西边宫墙,正是齐公宠妾鲁姬夫人的漪澜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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