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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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论徐芬怎么难以接受, 谢涵意已决。在众军吃饱喝足后宣布了命令。

当夜,众军回去修整, 一夜安眠。

第二日卯时集合, 共计一万五千余兵马,留下三千守城, 另一万二千余人分三军,在天将明未明时,由谢涵、徐芬、游弋喾带领往肘髎县出发。

全军疾行, 于当日傍晚,抵达肘髎县外。

红日西沉,天边映射出一片霞光, 肘髎县门大开, 上头没有一个巡逻士兵,几个头发花白的残兵扫着县门道上, 见有大军压境, 眼皮也不抬一下,仿佛地上有金子地扫着, 专注地扫着。

相当诡异的一幕, 谢涵皱眉, 挥手止停众军。

“他们莫非在引诱我们进去?”游弋喾道。

“难道里面有陷阱?”

徐芬道:“怎样的陷阱, 这一座县,还能有怎样的陷阱?他们只剩七千人不到了, 你还要畏畏缩缩不成?”

谢涵犹豫少顷, 道:“传令备战, 左翼、右翼盾牌准备。全军出击,但凡看到一个燕人,杀。”说完,他挥手,“进县门。”

然而想象中突然从两边冲出来的燕兵;或者从天而降的如蝗飞箭;或者从四面八方泼来的火油――都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

家家紧闭门户,除了一开始斩杀了几个洒扫燕兵后,路上一个行人、士兵也再没看到。

一路走到县府衙,如入无人之境。

六千余人,怎么也不可能藏的毫无踪迹。谢涵派人道:“沿路铜锣敲击,告知百姓,齐军入县,再暗中询问燕军情况。”

情况未明,他并不敢下令让将士驻扎休息,只等着来人禀告。

听说是朝廷的军队来了,肘髎百姓个个欢呼,如获新生,不一会儿背着红薯野菜跑过来。说起燕军,大部分一脸茫然,“这里一直有几百个燕军拿大刀守着的。”

“一直抓我们做船,每五户人家十天内一定要做出一艘来。”

“收走了……”

“但是昨天夜里来了很多燕军。一批又一批。”

“没有看到他们走啊……”

“你们知道,他们把船放哪儿吗?”谢涵忽然道。

众人面面相觑,摇了摇头。

忽然其中一个老叟道:“河边草丛里。”

谢涵转头看他。

老叟道:“小老儿抓鱼养家,咱们肘髎很多人都靠抓鱼为生。燕军来后不许大家伙儿再抓鱼,不许大家伙儿靠近河岸。有一次实在揭不开锅了,小老儿半夜偷偷跳进河摸过几条……当时看到草丛里黑黝黝的影子还吓了一跳……壮着胆子走过去,才知道都是船……”

那老头说的惟妙惟肖,仿佛再现那夜情况,他这一说,父老乡亲也像想起什么似的七嘴八舌,“对对对,我也有一次偷入河看到过……”

谢涵心中已隐隐明白,“你们可还记得那草丛在何处?”

“记得记得。”

“王洋、豫侠,你们带一百人去那草丛处检查一遍。”谢涵道。

少顷,二人回来,王洋道:“禀殿下,那草丛杂草蔓生,有等人高,不过如今确实空无一物。但是地上痕迹,是船辙无误,约莫有船百艘。百姓都说看印记是他们造的船,每艘大概都能运六七十人。”

“而且草丛前,有大队人马纠集过的痕迹,看足印,约莫五千人。”豫侠补充道。

此时,在场众将哪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“跑了,他们跑了!”

“呵――不然呢,就咱们有脚有马燕军没有吗?等着咱们来砍吗?”徐芬冷笑一声,“想在肘髎决战,也不问问燕军是不是傻的。”

游弋喾不无自责,“是我失算,没想到燕军根本不等归来城一役逃走的燕军来齐,就跑了。”

七零八散的残兵要聚齐,总要一天缓冲时间,他以为来得及的。

“将军从没做过抛弃同伴的事,自然想不到燕人的冷酷与无耻。”秦文卿道。

众将闻言,也纷纷想起游弋喾素来不落一兵一卒的名声,驱散心头许多不满与迁怒。

谢涵一笑,“何必沮丧?至少我们不废一兵一卒拿回肘髎了。”

“太子殿下真会自我安慰。”徐芬阴阳怪气道。

这话着实刺耳,谢涵沉声道:“怎么,孤这话说的不对?”

“太子乾纲独断,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。”徐芬道。

“右将军做的决定无不是广纳谏言做下的。”游弋喾替谢涵反驳。

“哟――”徐芬抱臂挑眉,“游将军这角色转换得够快的,拾氏家奴这么快就做太子座下一条狗了。”

游弋喾一瞬怒极,手按剑柄。

“啪――”一声脆响,谢涵踢翻脚边案几,“够了。”他以目逼视徐芬,“左将军可是不忿孤昨日驳回你的方案?”

“不错。”徐芬傲然道:“如果太子采用我昨日方案,哪会有如今的窘境?”

“徐将军就这么自信自己一定会赢?”谢涵道。

这话即使是桀骜如徐芬,也应不下。

见对方不敢应答,谢涵冷冷道:“你要孤用一万多将士的性命陪你玩一场豪赌?用他们的性命陪你赌出一场不世功勋,赌出一场泼天富贵?”他冷笑,“孤赌不起。”

徐芬脸瞬间青红,随后跪下,昂头道:“不用太子陪我赌。温留城最多不超过一千人,我就带我直辖三千将士不怕攻不破一座破城。”

温留虽与归来仅隔河而治,但境况却与归来大不相同,归来地势高耸,温留却低平而黄河下游最易泛滥。一旦水泛,必然冲毁良田城池,是故归来人口少,城防差,说一句“破城”并不为过。

“你直辖三千将士?”谢涵又一声冷笑,怒道:“莫非你手下三千将士是你徐家家奴,不是我大齐儿郎?”

话说到此处,徐芬已然大无畏,“左右将军品级相同,不过时人素以右为贵而已,右将军无权动卑将直辖人马。”

众人侧目,深觉此人胆大包天。

连一向和他不对付的焦大都对秦文卿比了比口型:他疯了?

陈璀看看谢涵脸色,犹豫自己要不要开口。

“好好好,好一个平燕左将军。”谢涵怒极反笑,从怀里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玉玺,掷在地上,发出一声脆响。

众人只看了一眼,盘龙抱花,立刻个个跪倒在地。

“这是我大齐储君印鉴,非常时刻,不得动用。今孤不不孝,暂行君权,以国之名,革除徐芬平燕左将军一职,由原北境守将游弋喾暂代。”谢涵此时已经平静,只淡然下令。

储君印鉴,在君主病重或无法掌控全局时,可代君印行君权,甚至在君主昏庸时,还可调动全国四分之一兵力,自然是非常时刻不用。

卧床之侧,岂容他人酣睡?

这种储君印鉴本不可能存在,实在齐国历史上有一国君昏庸,当时在位的太子空有满腹韬略无法施展,险些看齐国几近灭亡。他就是后来扭转国势,第一个“九合诸侯,称霸中原”的一代雄君齐景公,景公继位后有感于此,亲造了这一方印鉴。

但如齐景公这样胸怀宽广的国君终究太少,历史上几乎没有几个齐国太子拥有储君印鉴,都保留在国君手上。谢涵这个,是他君祖父临终前给他的。

从小到大,他没用过一次,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。

徐芬、游弋喾二人均瞪大眼睛,眼里是同样的情绪――不可置信,只是原由全不相同。

“徐芬你下去好好想想清楚罢。”谢涵说完,一指门扉,“现在是将领级商议军机,你一介散兵,出去。”

“谢涵――”徐芬大叫一声。

众人一个激灵,这位本来就胆大包天,现在不会得了失心疯罢,竟敢直呼太子名讳?

“我们一路同行,两千多里路,躲伏击,改行道,杀马贼,攻率谷,救归来,你现在竟然这样对我?”他气得浑身发抖。

谢涵却看也不看他,叫来卫士,“拖出去。”

心想:姜还是老的辣,虞旬父说的果然不错,这种带刺的人才,他终究收服不了。

“好了,我们继续商议下一步。”谢涵轻描淡写道。

“是。”众将对他越发恭敬。

辎重里本来就有船只,下一步自然按计划北渡至巨髎。至于怎么结队,怎么不在下船时被伏击,还须细细商量。

等商议毕,众将出去后,游弋喾朝谢涵单膝跪下,抬头抱拳道:“谢将军信任。”

“孤不是信任你,孤只是信任自己的眼光。”谢涵淡然道:“你有这个能力,孤有这个空缺,给你岂不是两相得宜?”

“卑将昨日就说过,将军实在是一个太合格的鼓舞者。”游弋喾那双冬夜寒星似的眸子里注满了某种情绪,注视着坐上首的谢涵。

此时的对方正一手支额,长长的睫毛垂下,打下一片阴影,仿佛倦怠,他凝了几息,终低下头,“只是卑将这条命是家主救的,卑将一生一世都不会背叛拾氏。”
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谢涵挥挥手,“孤只是想拿回北境。”

“谢将军。”游弋喾深深拜下,随后出去。

“对了,换左将军的事,传令下去――”谢涵道。

只是――

游弋喾还没出门,从外忽跑进来两个小兵,“启禀将军,左将军带三千人马出县门了――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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